萧月瑶心底狠狠一抽，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：“会的，你一定能回家……” 说话间，她望向皇宫的目光逐渐清明。 傍晚时分。 萧阳澈从军务处回府时，就见多日不见的萧月瑶坐在摆满饭菜的桌前，不觉一愣。 “不是病了？怎么不去歇息。”他蹙起眉。 萧月瑶站起身：“我想着哥哥很久没尝过我的手艺了，所以做了几个菜。” 萧阳澈本想推脱，可对上她的目光，又鬼使神差地坐了过去。 沉寂中，只有碗筷的碰撞声。 烛火明亮，萧阳澈却怎么也看不清萧月瑶的眼神。 他唤了声“月瑶”，可又不知该说什么。 萧月瑶摩挲着筷子：“今日我进宫见了太后，太后说与我相谈甚欢，想留我在宫中住些日子。” 闻言，萧阳澈动作一滞：“也好，你大婚在即，在宫里还能学点规矩。” 萧月瑶看着他冷峻的眉眼，眸中掠过丝痛色。 直至用完晚膳，两人也没能再说上一句话。 各自回房时，萧月瑶才得了萧阳澈一句“进宫后莫要胡闹”。 沁春院。 萧月瑶抚摸着她第一次上战场时，萧父送给她的盔甲。 冰冷的触感渗进心底，化作寸寸牵念。 萧月瑶深吸口气，看向一旁红着眼的紫兰：“我跟总管说了，等我出征后，你就可以出府不用做丫鬟了。” 话音刚落，紫兰便跪下：“奴婢无父无母，若非小姐施恩，奴婢早就死在街头，小姐去哪儿，奴婢就去哪儿。” 说着，她磕了个头：“哪怕死，也要死在一起。” 萧月瑶看着紫兰眼中磐石般的倔强，终是无奈叹了口气：“傻啊……” 夜阑。 晚风晃动着树叶，房门被轻轻推开。 萧月瑶走到床畔缓缓坐下，借着月光凝着正熟睡的萧阳澈。 她伸手欲触摸萧阳澈的脸，指尖却定在他眉眼上空。 “我一直在想，若我不是你妹妹，是不是就能堂堂正正的倾慕你，能无所顾忌的叫你‘阳澈’……” 萧月瑶极轻的声音像是带着毕生悲凉。 她竭力忍着那因不舍而起的痛和泪：“每次征战你都在前方护着我，这一次，换妹妹护你吧。” 萧月瑶收回眷恋目光，悄悄转身离开。 罢了，只要萧阳澈一生安康，她还有何放不下。 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，萧阳澈不知梦琅嬛付费整理见什么，微张的薄唇溢出一声沙哑的呼唤。 “月瑶……” ======第9章====== 卯时，天边泛起丝鱼肚白。 一身戎装的萧月瑶来到萧父墓前，掀袍跪下。 “爹，女儿要出征了。” 迎面而来的风拂动着坟上青草，吹红了她的眼角。 萧月瑶挺直着背，目光坚定：“爹，女儿记得您说过，身为萧家人，要死得其所，宁死沙场，不负百姓。” 话至此，她又想起了萧阳澈，微刺的心颤了颤：“所以女儿决定替兄出征！但求爹您在天有灵，保佑哥哥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，子孙满堂……” 萧月瑶深吸口气，对着墓碑叩了三个头：“女儿不孝，今生不能报答您老养育之恩，唯还一个无恙江山，才不负爹和哥哥的多年爱护。” 风扬起萧月瑶的披风，呼啸着声声诀别。 她终是没能将自己的病吐露半分，她怕萧父在天上都为她忧心。 初升的朝阳下，萧月瑶踏马南去，再未回头。 将军府。 巳时过半。 萧阳澈正在后园练剑，伤口猛地一震，痛的他只能停下。 他捂着痛处，冷汗划过紧拧的眉眼。 从未有过的不安漫过的萧阳澈心，让他连呼吸都有几分艰难。 这时，一个小厮匆匆跑来传话。 “将军，李公公来传旨了！” 萧阳澈敛去情绪，将剑扔给小厮便朝前厅走：“去叫月瑶来接旨。” 小厮愣了愣：“小姐一早就进宫了。”4 萧阳澈步伐滞了瞬，而后更大步地离去。 前厅内。 李公公面对将军府众人，展开手中圣旨，高声宣读。 “奉天承运皇帝，诏曰：骠骑将军萧阳澈忠肝义胆，太傅之女林婉蓉贤良淑德，此番天作之合，朕特赐二人择良日完婚！” 萧阳澈一怔，思绪竟混乱几分。 在李公公的提醒下，他才接了旨。 道贺萦绕在耳，萧阳澈却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，沉重如山。 众人散去后，他不知不觉走到沁春院，却只看见一个扫落叶的丫鬟。 推开房门，寂寥迎面扑来。 萧阳澈环顾着房间，目光渐沉。 隐约间，他的心的一处也好像空落落的，不知缺了什么。 …… 五日后。 萧月瑶率领五万大军抵达建州。 往日繁华街巷，如今一片死寂，连一声鸟鸣也无。 城外斑斑血迹残留，人间地狱不过如此。 望着建州城上敌军的战旗，穿着甲胄的紫兰不安地看向萧月瑶：“将军……” 萧月瑶攥着缰绳的手磨出了血，眼眶通红。 她深吸口气，举起战旗，朝身后将士们沉声高喊。 “我朝锦绣山河岂容贼寇践踏，百姓正等我们凯旋，杀！” “杀！杀！” 战鼓齐鸣。 城墙上万箭齐发，倭寇大军齐出。 下一刻，两支军队碰撞在一起，黑色和赤色交融厮杀。 萧月瑶挥着战旗，手持宝剑冲锋在前。 不一会儿，盔甲就沾满了血。 “将士们，建州城的百姓还在等我们，这一战，我们只能赢！” 萧月瑶带兵生生破开敌人的长蛇阵，在万箭中杀出条甬道。 敌军在建州城留守的兵力不多，萧月瑶很快攻破了城门。 可当推开城门那一刻，她瞳孔骤然紧缩。 放眼望去，整条道路堆满了百姓尸体，鲜红的血犹如溪流，慢慢淌过脚下…… 敌军屠城，城内早已没有一个活着的百姓！ 面对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，萧月瑶想起京城等待回家的女童，还有即将与林婉蓉成亲的萧阳澈。 她握紧剑，哑声开口：“众将士听令，我萧月瑶起誓，不破倭寇，永不还京！” 话落，将士们单膝下跪，齐声高回。 “我等誓死追随萧将军，不破倭寇，永不还京！” ======第10章====== 转眼间，暮春四月。 李公公一如既往地将萧月瑶在宫内安好的消息送进将军府。 只是这次又说太后要多留萧月瑶些日子，连同婚事也下令延期。 待李公公回宫时，萧阳澈终是忍不住开口：“望公公与月瑶说一声，让她早些回来，别扰了太后安宁。” 李公公迟疑了瞬后才点点头。 出了将军府，李公公回头看着府门上御赐的“精忠报国”四字牌匾，摇头叹息。 天色阴沉，不一会儿下起了细雨。 萧阳澈眉头深锁立在檐下，说不清的感受萦绕在心，让他有些喘不过气。 罢了，若萧月瑶不想嫁，自己便等她回来，好好商量…… 与此同时，千里之外的建州城。 背负刀伤的萧月瑶握着沾满敌军血的剑，带领剩余的将士在城下厮杀。 血肉横飞间，心口撕裂般的剧痛也开始销蚀萧月瑶仅剩的力气，夹杂着血腥味的风犹如冰霜扫过她战损的盔甲。 谁也没想到，这次倭寇重卷，竟还联合了南洋海匪！ 二十万人对五万，但将士们却没有丝毫胆怯！ 只解沙场为国死，何须马革裹尸还。 萧月瑶看着剑上被敌人的血覆盖的诗句，目光坚毅。 爹，今日女儿必不坠我萧家威名！ 她死死咽下满口腥甜：“先锋听令！” 先锋砍倒一个敌人：“属下在！” 萧月瑶一字一喘：“你带领余下将士撤退到城中，闭城防守等待援军！” 先锋怔了瞬，却回身继续击退敌兵，嘶声高喊：“我军必胜！” “我军必胜！我军必胜！” 犹如军鼓般的呼喊震响天际，刀光剑影中，没有一个人撤退。 萧月瑶握着剑的手颤了颤，只觉胸腔有团火，烧的她眼眶生疼：“本将命令你们撤退！” 话音刚落，数十支敌箭带着疾风朝萧月瑶射来。 千钧一发之际，先锋与几个副将冲到萧月瑶面前，以血肉之躯挡在她面前！ 滚烫的血溅在萧月瑶脸上，灼烧感瞬间袭入心脏。1 先锋与副将们身负数箭，缓缓转身望着萧月瑶：“我等无能，不能……再保护将军……” 说着，他们猛然将剑扎入脚背，剑锋刺穿骨血，深深立在黄土之中后才闭上眼。 萧月瑶似是已经忘记了疼痛，通红的眼睛深深铭刻着面前一张张坚毅的脸。 “有尔等忠将，上天岂会亡我家国！” “将军！” 紫兰捂着伤，拼命杀到萧月瑶身边。 萧月瑶深吸口气，斩下自己一缕头发塞到她手中：“回京后，记得把它埋在我爹坟前。” 紫兰一怔，明白她要做什么，立刻握紧了手中剑：“奴婢早就说过，要回一起回，要死一起死！” 话音刚落，敌兵的刀便朝紫兰挥来。 萧月瑶奋力推开她，以剑抵挡：“你立刻回京请旨增兵！这是军令！撤！” 紫兰捏着手中的头发，咬牙应声：“是！” 仅剩的将士们跟着萧月瑶，为紫兰开出一条甬道，看着她远去，而他们一个个倒下，手中依旧紧握着刀枪。 萧月瑶每一次挥剑都越来越吃力，四肢也随着鲜血的流失越渐冰凉。 “跪下！跪下！” 不知何时，周围只剩下敌兵的叫嚣。 萧月瑶喘着气，猩红的双眼扫过逼近的敌人，冷凝的目光中只有睥睨尘土的高傲。 突然，几支箭穿过先锋的遗体，刺进萧月瑶的胸口。 萧月瑶踉跄站稳，握紧剑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，如先锋他们一般刺入脚背，迎风挺直背脊。 她眼眸逐渐涣散，只留下一句铿锵余音：“萧家后人，宁死不跪！” …… “轰隆！” 京城的夜空几道响雷划过，睡梦中的萧阳澈惊坐而起。 不等他反应，胸膛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剧痛。 这种痛就像铁水熔着骨血，连心脏的跳动都带着窒息的抽离感。 萧阳澈揪着衣襟大口喘息，额间脖颈青筋凸起。 好半晌，他才缓和过来，看着窗外漆黑夜色中，一颗突然坠落的流星出了神。 天色刚亮。 萧阳澈一如既往出府准备去军机处处理军务，可刚出府门，一道急促地马蹄声渐渐靠近。 他抬头看去，竟见身着戎装的紫兰策马而来。 她几乎是摔着下马，脸上干涸的血和污泥盖住了她苍白的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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